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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年手工打磨,他把书店变成一个小宇宙

来源:出版人杂志 发布时间: 2022-12-16 09:32:09

2009年8月,位于北京市牡丹科技园里产业楼前的彼岸书店开业。走近有着朴素外表的彼岸书店,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文化大师饶宗颐题写的黄底红字的牌匾,不算敞亮的大门两边是一块块透明的玻璃,从玻璃处能看到里面陈设的似在彼此交谈和诉说的图书。初虽狭,行入店内便觉豁然开朗,大有“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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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书店店内面积600余平方米,如从高处俯瞰整个书店的布局,其形似太阳,也如一幅太极图附在八卦阵中:以中间展陈的图书为圆,12个独立隔开的小书房如太阳光线般环绕着书空间。13年来,主理人钠木不断地在这个宇宙里努力更好地讲述书店,从开店之初的“心情在此垂钓”,到之后的“阅读美于心”和如今的“彼岸美述馆”,SLOGAN的变化是一家书店的成长,也是主理人经营理念层次的递进。在将近5000个昼夜的时间里,这家诞生于寒冬期的书店,慢慢地长成为照亮城市文化空间的重要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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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众不同的是,彼岸书店至今没有触及线上,只做线下实体的业务。只有读者靠近它,了解它,才能感受到这家书店带来的磁场和魔力。


当代书店自我文旅的一面


近几年,人们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随着对美育教育的重视和视觉审美意识的提高,去美术馆等线下场地看展览成为公众休闲的重要部分。甚至时有在美术馆前排长队的新闻出现,如2018年莫奈画作《睡莲》“空降”武汉美术馆,众多市民为一睹印象派大师真迹,不惜在寒风中排队2小时。


“在城市里逛美术馆、博物馆,这属于文化旅游的一部分。来到书店,感受艺术和阅读的美,其实也是文旅的一部分。”钠木认为,来彼岸书店,其实也是一种文化旅游。曾有一位在书店做沙龙活动的嘉宾总结道:“现代青年想自我放松的方式,在彼岸书店都有可能出现,这极大丰富了书店的收益面。现代文旅,要通过各种多媒体手段,确保受众单体在交互中得到收益,流量积少成多,从而让书店得已生存和发展。彼岸书店即如此,这是当代书店自我文旅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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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店与文旅融合,反应在彼岸书店的做法上,是将艺术与书融合在一起,将艺术的精神提炼并做到极致。开业之后,钠木就一直考虑如何将艺术引入书店中。彼岸书店刚开业时即第一代的SLOGAN是“心情在此垂钓”,已有打造“美”的阅读方式之意;第二代的SLOGAN“阅读美于心”,书店与艺术做了一定程度的融合;第三代即现在的理念,是“彼岸美述馆”。钠木特意用了“述”,是用艺术的语言去讲述书,也是用书的语言去传递艺术。所以当有人进入彼岸书店后,会发现此处摆放了一幅抽象画用于介绍下方图书;彼处有一把尺子和奇怪的石头,上方贴有一幅推石上山的画,边上展陈了一些图书,似乎别有用意......读者在店内的动线变得饶有趣味,便增加了逗留时间。留存时间越长,读者愿意多次来店和购买的可能性也更大。


以书为脉的书店装置艺术


“曾经有书店说要想办法降低图书在店内的占比,把其他业态引进来,使书店更好地生存下来。但我希望做的是所有的调整都以图书为核心,在空间有限的情况下,我一直做的是如何增加图书元素的呈现。”围绕图书,钠木做了“装置艺术”,营造了一种沉浸式逛书店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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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书店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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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书店店内作品向日葵


2019年,钠木在彼岸书店顶部偏中间的位置,拉出一根根橙色的细线,线的另一边落在一个个书架上,就像阳光散射下来,照耀着人类精神的遗产。只要有空余时间,钠木就会用尺子测量,精确好位置和距离后打钉拉线,让“阳光”尽可能辐射店内每一个角落,弥补了位于1楼的书店光线不足的问题,也给了冬季微寒的书店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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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圣家堂(图片源自网络)


店内“阳光”的灵感,源于西班牙的圣家堂。钠木在2019年的一次旅途中经过西班牙天才建筑师高迪耗费43年心血设计和制作的圣家堂,他在这处百年历史的建筑里待了整整一天都不愿出去。高迪设计的建筑多是自然主义风格,自然主义体现在圣家堂的每一个角落里,当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进圣家堂里,就像阳光透过森林深处的树叶产生了朦胧光感,天顶因此形成了宛若万花筒的奇妙画面,如梦如幻。圣家堂内的立柱像是老树根,伸向天顶的造型宛若枝条纵横的树丛。这次经历给了钠木启发,回来后钠木开始了长达半年的“木工”般的工作,做起来很费功夫,但身处其中别有一番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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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圣家堂(图片源自网络)


打造的结果是不着痕迹的美,像是太阳悬浮在宇宙之中,也有奇迹般巧合的玄妙。关联宇宙和时间的主题图书,应运而生。在一处光线交错的点,竟有平行宇宙之感,这与店内的图书《平行宇宙》正相契合。在另外一个光线交叉的位置,钠木想到了交叉的存在与时间,就如海德格尔说的,“此在先行进入将来,在当下承担起自己的曾在”,此处就有了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在该区域中,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岔的花园》中交叠的、错乱的、颠倒的时空,与《平行宇宙》和另外一本《量子纠缠》相互印证。《阿莱夫》的主人公从地下室一角的小球看到了整个宇宙,这本书所处的位置恰是光线的集合点,钠木用这一点代表小球,从这一点发散到整个书店,像“一粒沙里看世界”,通过时空交叠,最后链接到整个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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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与平行宇宙”的装置艺术


再如钠木做的另一处的装置艺术,一把直通天花板的直尺上一张标注着“K”的卡片似乎在艰难的攀爬,这里推荐的是弗兰兹·卡夫卡《城堡》与加缪的《西西弗神话》。《城堡》主人公是一位土地测量员,名字叫K,他终生为到城堡里工作而努力,始终没能进入。在装置艺术台上,钠木写道“我们都是K”。《城堡》让人无望,但希望与之伴随,阿尔贝·加缪的《西西弗神话》即是如此。西西弗每日推石上山,日复一日重复这场悲剧,但每次推石时,西西弗内心都会升起希望。所以,“致敬着S(指西西弗)”。中心位置,是一块石头,上面张贴了彼岸书店店员“美美”的一幅画作,钠木向店员说要画出“一种沉重的负担感,没有人能走出去,就像一场梦”的感觉后,参加了零基础油画课的店员画出了这一意象,这幅画就像《城堡》一样,黑暗压在色彩缤纷的芸芸众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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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与西西弗”的装置艺术


钠木也鼓励员工参与装置艺术的陈列,比如一个角落就是员工“格拉特尼”设计的展台,一个小小的金色鸟笼,还有用橡皮泥手捏的打开心灵之锁的钥匙,原来这里讲述的是图书《金翅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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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翅雀》装置艺术


经此一举,来书店读者的逗留时间有了明显的提高,“装置艺术”展台展示的图书的销售也随之带动,有的图书的销量是日常的几十倍。在书店图书高密度的环境和信息过载的情况下,如何才能把读者的关注聚焦到书上,上述围绕某一类主题的图书进行布置的装置艺术是很好的推荐方式,马上“科学与哲学的对决”、《树上的男爵》等图书主题装置艺术展也将陆续出现在彼岸书店。


将图书与艺术融合的另一处微观的细节,是彼岸书店内的荐书牌。


第一代的荐书牌,是专门定制的亚克力架,可以平展放,也可以立起来。随着书店的书越来越多,亚克力架被钠木嫌弃太占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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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荐书牌


之后他在网上选购了一种比较节省空间的铁艺荐书牌,用了一段时间后,又被钠木嫌弃底座占了书的空间。买的始终不如自己做的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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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代荐书牌


第三代进阶的荐书卡,他用铁丝折成了玫瑰等形状,上面夹上字卡,增添了一抹浪漫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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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荐书牌


第四代的荐书卡,在文字的基础上有了具象的画作,比如介绍米开朗基罗的《创世纪》时,钠木会画一个创世纪的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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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代荐书牌


第五代的荐书卡,钠木选用了抽象的无字画。这些画都是油画课学员的作品,还起到了给学员作品做小展览的作用。彼岸书店内的荐书牌数量非常之多,其类似于其他书店的POP手绘海报,钠木荐书卡的推荐语精辟到位,画作无形传递的语言也掷地有声。与店内图书结合在一起,主理人的选品功底显露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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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荐书牌


音乐也是体现书店艺术性的重要一部分,钠木在带领《出版人》杂志记者探店的过程里,一位读者因店内播放的《巴黎圣母院》的音乐剧对书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还有很多背景音乐来自钠木旅行中收集的碟片,从中国的各个地区和国外的街边艺人处购得。钠木对此说道,“读者因音乐与我们产生共鸣,也是开实体书店的乐趣所在。”提到音乐,不得不提到的是彼岸书店每周六晚上的音乐欣赏会,自2016年11月初举办至今,已经举办了233场,平均每年近40场。音乐会的主持人是一位在大型国企从事技术工作的老朋友,是圈子里有名的资深音乐发烧友和黑胶收藏家,年近90的老先生去的国家多,收藏的唱片多,曾应邀在北京大学等多处讲过七八百场沿世界地图以世界巡游的方式的音乐欣赏会,涉及欧洲古典音乐,西洋歌剧,芭蕾舞剧,音乐剧及五大洲的民族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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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书店音乐欣赏会


从彼岸书店的营收占比来看,其1/3的收入源于图书,2/3的收入来自非书如茶饮和文创部分。究其背后的原因,钠木将其总结为,“图书的聚合能力强,变现能力差,书房的聚合能力相对较差,但变现能力强。书店内的图书做得越好,非书部分就卖得越好。”此外,让许多书店同行生羡的是彼岸书店团队的优质和体系的稳定,书店的店员可以免费参与店内的讲座和课程,如上述提到的零基础油画课、音乐欣赏会等;钠木还会不定期为员工做培训,内容涉及 “如何欣赏美”、“团队精神”、“行为的魔力”、“阅读的价值”、“出版品牌的认识”等等,甚至还有对于单本书的深度解读和欣赏的培训。


反趋势而行之,慢做书店


开书店的人,不可避免地都要回答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开一家书店”。钠木对此的答复是:“不要说我做书店是为了梦想和情怀,不是这样的,做书店是我没有选择的选择。在人生的岔路口,正好有一个机会能去打理一家书店,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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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钠木的人,都深知他为人低调温和,有股子韧劲,开店后就一门心思扎根在实体的店面经营上,他不做线上,不做“网红书店”,更是从来都不出现在镜头中。多年来,钠木以略显缓慢的步伐经营着书店,一开始书店亏损了三年,终究是慢慢地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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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书店是个慢功夫,不适合想要着急赚钱的人。”当下,许多书店的存在是为了迎合现代人快节奏的生活做的,但钠木并不想这么做。在钠木看来,图书是反碎片化的存在,阅读应是沉浸式的,书店也理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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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不代表着跟不上时代。比如今年,钠木在书店进店后左右两侧的书架上做了折扣区,希望折扣书能起到一定的引流和销售转化作用,折扣区的图书是从出版社的库存书中精心挑选的,许多书是畅销书榜中鲜有但是读书人爱不释手的品类。钠木还会定期带领所有员工探访同业书店,与北京的阿果拉书店、幽默书店、旁观书社等诸多书店主理人都有过深入的学习和交流,钠木希望团队了解世界上正在发生着什么,市场发生的变化,学习他人,更好地做好自己。


多年来,彼岸书店以一种“虚位以待”的被动方式等着那些真正能被吸引的气场相合的人,“这个方法极慢,但因此而留下的人,与书店产生的粘性也更强”。彼岸书店对读者的开放和包容程度非常高,读者来此可以随意拍照和看书,有学生摘抄图书中的内容也是允许的。即使很多人走了,钠木并不因其离去而感到遗憾。他希望来到书店的人,是确实被打动才购买了图书,这样才能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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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书店的这些年,钠木和许多独立书店主理人一样,也会面临许多恶浊的事情,遇到过在书店里吐得一塌糊涂的酒鬼,在店内角落小便的读者,大吵大叫无理取闹的顾客,还有骚扰女店员被提醒离开的人......

不太美好的记忆总会消弥于时间的长河中,大浪淘沙的时间很缓慢,在书店与读者的双向选择和互相过滤的过程中,会有更多的水晶沉淀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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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600平的书店内,钠木把舞台的焦点给了图书,图书在这家书店里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其他皆是陪衬。他日常办公的的地方其实是书店的库房,办公桌只是一截货架,后面的墙板上贴有一张如何缓解长期搬书的“职业病”的关节活动指南,还有一小幅青年书法家赵楷赠送的“何陋之有”字条。


彼岸书店便是这样的地方,有书则灵,何陋之有!


本文图片摄影:左影、钠木、黄小菲